第(2/3)页 “你去哪里了?”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应该回来找你。”喻容时说,“走吧。趁着天刚刚黑,我们可以去看星星了。” 他先从图书室里翻了出去,身轻如燕,没有抖落一点灰尘。他站在窗下,伸手让易晚来握——易晚只一只手扶着窗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一下,两下,终于有点狼狈地翻了出去。 喻容时握着他的手,走在夕阳沉没中的河堤道上,如他们童年、少年时那样。有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和各种颜色的汽车驶过。但也有河水,如许久之前那样潺潺地流过。 “平安夜快乐!”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有穿麋鹿服装的女孩递给易晚一个红红的苹果,易晚接过苹果,没有说话。 他们一直走,走了很久。三个小时?或者五个小时?人声的喧嚣消失了。周围静得要死。一个人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水的气息和静的气息。只有这种时候,没了城市的光污染,星星才会出来。 天空是漆黑的,一闪一闪的星星就在这里。 他们坐在河流尽头的草地上。喻容时坐在易晚的身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前面,你被人欺负。你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有着那么多让我觉得你是个谜的想法。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客观的谜。我想解开你,最后解不开的却是我自己的心情。我想,我一定要把你养成你可以达到的,最完美的样子。” “中学时我经常和你在河堤边散步聊天。平时你不说话,所以作为唯一能听到你的观点的我,感到占有欲被满足,而且万分荣幸。” “高中和大学时我常带你到这里来,河流的尽头,没有人。我很高兴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你总是在神游,我总是在想要独占你。我想知道你在看什么,又想让你的眼里最好只有我一个人比较好。有时我又觉得,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也是因为你的眼里其实装不进‘人’。所以,我幸运地成为了那一个。你对我的喜欢,只依托于其他人没有那个契机进入你的生活。因为你不需要,而且没有兴趣去分析他们。” “我们第一次做/爱是在这里。那天我很紧张,事中很兴奋,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只有这时,你的每个反应都是因为我,只有我有。事后有些愧疚。因为像是趁人之危,趁着你脆弱的时候成为了诱骗你、让你把我当做安慰剂的坏人。” “再后来,你读博,我们住在一起。那真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了,我一点点地填满你的生活。我甚至渴望你羸弱,所以能一直依靠我。我认为这样的心思很阴暗。又恋慕你的强大,想知道你最终能看见的风景。我来没有那么想要一个人开心。” “然后,我两次故意把药递给你,就是私心想用一些可耻的技巧,比如这样,你就会更加愧疚,不会把药吃下去。” “但我输了。” 易晚看着喻容时,他嘴唇轻轻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喻容时低头笑了笑,说:“我还想起来了。以前初中时,我们坐在这里,你让我当模特,通过我来辨认人脸上的表情……像是什么样呢?我这个表情……是什么?” 十多年前,易晚说:“你喜欢我。” 现在。 “你恨我。”易晚说。 “是我爱你。”半晌后,喻容时轻声道,“你对我的愧疚,淹没了你的客观判断。易晚,你开始用主观的角度进行思考了。” “但我有点恨你……却不得不更爱你。” “你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吗?”易晚说。 这次喻容时凝视着他,半晌,他笑笑道:“那又如何呢。易晚,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决定了要前进。你长大了,易晚。蛇长大蜕皮,蝶长大破茧。人们长大时总会主动扔掉自己曾视若珍宝的东西,比如懦弱的幻想。易晚,当你选择长大时,你就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里见到我了。” 因为你知道,这样总能让人放心软弱下去的机会,诱惑如毒瘾,如深渊。 就像床,在疲惫时只要能握着手机靠上去一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们都很好。只是你没有办法选择。 泪水开始涌出,眼前的镜头开始模糊。风吹过黑夜与星辰,易晚咬着牙,肩膀一直抽抽,可他以最坚定的姿态,将那枚药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第一次知道,干嚼药片的感觉像是在吃粉笔。很苦涩。 喻容时的身影在星光下也像是黑板上掉落的粉笔灰。他开始碎裂,模糊,消失……易晚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你又杀了我一次。”喻容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心碎的话。 “……” “但你又为我哭了,真好啊……你的眼泪。”他淡淡地,“只为我哭,好不好?” 易晚抽着气点头。他说:“……我是个坏人。” 声音里带着哭腔。 直到这一刻,喻容时眼里一直越来越深沉的晦暗,终于消融了。 他像是突然想通了。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喻容时笑了笑,“你没有变成一个……自我中心的坏人。你只是变得浪漫了。” “你终于成为了一个自由又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易晚伸手去抱,什么都没抱到。 陪伴他最久最好的朋友,在这个平安夜里,消失了。 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喻容时。 被霸凌时,孤独时,因焦虑无法喘息时,面对梦想迷茫时。他没有获得来自外界的安慰,没有在信仰迷失时依靠外界的笃定才能走下去。他应该为这一件事感到更加骄傲、更加伟大:因为他居然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了今天。一个孤独的行者。 其实生活也可以有两个解。只要他相信喻容时存在,他就能一直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就像一个美好的幻梦,从今以后,还能继续存在下去。但他选择了另一个解。 他终于认清自己,成为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 可他就像他精神的一部分,他要怎么不爱他。 易晚在草坪上一直躺,直到天边鱼肚皮泛白。早上八点时,他接到杨焕的电话。 “学长,那些药你吃了吗?” “嗯。”易晚说。 “其实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那些药没有实际的精神作用,而是补充营养的安慰剂。”杨焕说,“你的心理问题非常棘手。如果你做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你自己战胜了你自己……” 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有点慌张地说:“你怎么哭了?”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康复了。在他人的世界里,终于病了。 最清醒者,是最精神病。 “我终于自由了。在任何世界里。”这是易晚在这段通话里的最后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因为,我让自己自由了。” 杨焕有点慌了:“学长,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种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往往都是死志的泄露。可易晚说:“去楼下超市买抽纸,一个人收拾橱柜,看dna的新闻。” 生活的结束和开始,往往会出自同一句话中。如果故事要在哪里停止详写,那么最好就是这里。 …… “黎曼几何一开始并不受到重视,直到相对论的诞生。” “布劳威尔不动点定理在被证明后并未显示出可用性。直到数十年后,它成为了博弈论和经济学的基石:证明均衡存在性。” “99的数学定理在被刚刚证明时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需要十年后,二十年后,数百年后,甚至永远都不会有。”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