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丘比特的断箭-《天使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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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胖子便向他解释,老人们都说,怀孕反应和上一次一样的,是“同花顺”(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不一样的,是“花生”(兄妹、姐弟)。虽然不一定准,但总有七八成把握。
嗯,“花生”好,女儿好,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李云飞想起丹尼在电话里喊的那一嗓子,就恨得牙根痒痒的。他高大形象毁于一旦,被众人痛批为风流成性、始乱终弃、道德败坏之人不说,第二天连长得歪瓜裂枣堪比恐龙的小护士都绕着他走,好像他是要吃小红帽的绿眼睛大灰狼一般。
臭小子,我临走前怎么嘱咐你的?让你照顾好你妈,不是这么个照顾法呀!李云飞觉得自己简直是被门夹坏了脑袋才会用电话免提。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任他怎么解释电话里那嚣张的娃儿是他亲生儿子,那大了肚子的是他合法老婆,可就是没人信!
李云飞在遐想着玉雪可爱的女娃娃,方沁也在遐想着一样东西。
“唔,想到了!我想吃饼。”方沁说。
“饼?什么饼?”李云飞回过神来,问道。
“饼啊,就是……”方沁形容了半天,李云飞明白了,就是北方最普通的烙饼。这孕妇的口味真是转得奇怪啊。
“上星期和同事聚餐,一桌子东西,只有最后上的那道饼好吃。”方沁一脸的向往。
“哪个餐馆?我这就去买。”李云飞道。
“山东人家。”方沁答。
“好,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李云飞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了,匆匆出门。
方沁歪在床上百无聊赖,给丹尼打了个电话,抄起床头一本书看了几眼,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深沉,虽然只有小半碗粥落肚,居然也没半夜饿醒,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发白。
厅里隐约传来轻微的鼾声,这声音竟让方沁觉得无比的踏实。她小心的下床站了站,感觉昨天扭到的脚踝已无大碍,便打开卧室门,缓缓走了出去。
李云飞躺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张毯子。三人座的沙发搁不下他的长手长脚,他以一个看似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着,不过倒是睡得香甜。
餐厅的灯亮着,桌正中摆着一碟烙饼。旁边是开放式厨房,方沁一眼就看见灶台上多了几样东西。走过去一看,面粉、案板,甚至还有一根擀面杖。
面粉只剩下了小半袋,方沁四下看了看,踩下垃圾桶的踏板,盖子打开,里面扔着一堆或不成形的、或焦糊的烙饼。
方沁轻轻走回到沙发旁坐下,看着那张黑瘦粗糙了许多的脸,看着那脸颊上沾着的一片白乎乎的面粉,心头一热,眼睛都潮湿了。
李云飞似有心灵感应般,突然就醒过来,见方沁坐在旁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连忙翻身坐起:“呀,天都亮了!你饿了吧?有烙饼吃了。”
“山东人家买的?”方沁问。
“呃,山东人家没得卖了,是我做的。”李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还算正宗。我姥姥是山东人,以前她经常烙饼给我们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帮她和面了。”
“你小时候也总是这样弄得自己一脸一身的面粉吧?”方沁说着,抬起手,轻轻去拂他脸上的面粉。
李云飞见她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得能溢出水来,不由心中一荡,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方沁——”
“嗯?”方沁没有抽回手,静静地看向他,瞳孔中映着他的倒影。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吗?”李云飞喉头有些发紧,“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方沁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突然蒙上了水雾,然后睫毛抖了两抖,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
“怎么了?”李云飞见她神情不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孩子……还……还没确定……”方沁说不下去了,脸色变得惨白。
“什么还没确定?”李云飞愣了愣,突然一个念头涌上来,迟疑着道,“你是说……你没有去做pgd,孩子,是那天晚上……”
方沁不说话,咬住嘴唇,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般泛滥而出。
李云飞见状已是心头雪亮,一时间百感交集,震惊、欢喜、担忧、内疚、痛惜……种种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
原来,这个孩子不是冰冷试管的产物,而是他们真正的爱的结晶;原来,这两个多月,方沁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们运气不会总那么差的。”李云飞搂住方沁颤抖的双肩连声安慰,“你看,做了两次pgd都没成功,我们在一起只一个晚上就有了。所谓物竞天择,这说明孩子一定是好的。丹尼,也会好的!”
整个周末两天,李云飞做起了“家庭煮男”。
周日傍晚,丹尼回来了,进门见到李云飞,看了他一眼,表情平淡,说道:“我妈咪呢?”
“她前天扭了脚,在里面躺着呢。”李云飞道。
丹尼“哦”了一声,便要往卧室走。
“哎——”李云飞叫住他,“丹尼,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变得没礼貌了?见了人也不叫。”
丹尼回过身,翻起眼睛又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处在考察期,得等我妈咪宣判考察结果之后,我才能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说完扭头便走。
剩下李云飞冲着他的背影暗自磨牙: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回可千万要是个女儿啊!哦哦,乖女儿,乖宝宝……
方沁之前已经预约好在一周之后做绒毛穿刺检查,按照李云飞的意思,她就干脆请假在家休息得了。但方沁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做,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反正她的脚已经没什么事了,还是去上班吧,坐门诊而已。
李云想了想道:“那也是。行,反正我刚回来,这个月也是坐门诊,早送晚接,中午包饭,时间上没问题。谁也别想让我加一个号,耽误我一分钟!”
“话可别说的这么满,你们医院病人多,医者父母心呀。”方沁调侃道。
李云飞笑笑:“医者父母心是不错,但能看病的医生不止我一个,你的娃儿他爹可只有我一个。”
星期一回去上班忙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才有点空闲。李云飞看了看表,转身去了医院的骨科复健室。
他是去看秦扬的。秦扬是赵一枚的大学同学以及初恋,当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分手,本是青春年少的一场情事,即便再刻骨铭心,也过了那么多年了。谁知道那小子竟还一直爱着赵一枚,甚至在海地奋不顾身地把潘明唯从废墟里挖了出来之后,又在遭遇余震时,为了保护情敌,被一根水泥梁柱砸中后背,受了重伤,造成下半身瘫痪。
真英雄、真汉子啊!可这又造成了难以解开的死结。
潘明唯获救后回了香港养伤,一直没有找赵一枚,只在一个多月前,就是李云飞去青海前,来过一趟。来了也不见赵一枚,只和秦扬谈了一通,给赵一枚留下一辆路虎揽胜就又跑了。
这叫什么事啊?李云飞摇头。当时赵一枚的意思好像是要追过去,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还是先去秦扬那看看。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遇上像潘明唯这样自以为是油盐不进的……
李云飞一边想着,一边出了电梯,远远就听见复健室那边传来的鬼哭狼嚎,震得整层楼都在颤悠。
对于骨伤来说,复健这种事,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十分痛苦的。李云飞见怪不怪,从一个被三位医生按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壮汉身旁走过,到了最里面。
秦扬正趴在床上,两个医生按着他。他双眼微闭,眉头紧皱,牙关咬得腮帮子都绷起一块,苍白的脸上滚着大颗的汗珠,连带着头发都湿漉漉的。
床头蹲着个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张美丽的侧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扬,拿着块毛巾给他擦汗,听到有脚步声在身边停下,转过脸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波光。
李云飞扬了扬眉,轻声叫道:“秦扬。”
秦扬睁开眼,见到是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似乎说一个字都艰难。
“行,行,你别说话,我就是来看看你。”李云飞连忙摆了摆手。能让这个铁打的汉子这副样子,看来的确是疼得狠了。
那女孩一听说面前这个医生是专门来看秦扬的,连忙站起身。
李云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
女孩看了他的胸牌一眼,自我介绍道:“李医生您好,我叫季春然,刚从海地回来。我是秦队的……的……”
“战友?还是,女朋友?”李云飞唇角勾着笑。
女孩霎时飞红了脸,却马上坚定地道:“以前是战友,以后是女朋友。”
“小季,别胡说!”秦扬在病床上低喝。
女孩转身又在床头蹲下,伸手抚了抚他汗湿的头发,低声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如果你一辈子好不了,我就一辈子做你的拐杖。”
哦呦!李云飞别过脸去,心说秦队长您就快点从了吧!如果有个姑娘这么爱我,我立刻死了也值。
然后转念又想,瞧瞧人家小季和赵一枚,都对自己男人爱得死心塌地的,可我那孩儿他妈,长相温柔、做事绝决,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得罪她,那是说翻脸就翻脸哪!
这是个问题,嗯,相当严重的问题!得尽快想办法把那女人套牢……
一周很快过去,周六是个好天气,李云飞带着方沁和丹尼去了郊外的猎人山庄游玩。
方沁坐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看着远处绿茵马背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快笑声,心中但愿时间就此停滞。
如此美好的画面,老天不会残忍地把它撕毁吧?方沁极力不去想将要到来的那个决定腹中胎儿命运的检查。
靶场上,李云飞瞥了一眼远远坐在后面,带着全包围耳机听音乐的方沁,冲丹尼扬了扬下巴:“我说,你妈咪对我的考察期什么时候结束呀?”
丹尼正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枪,那可是真家伙,心不在焉地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女人心海底针。”
“嘿,你小子现在中文很不错了呀。”李云飞校着瞄准器,又道,“那你呢?你自己就没个主意?”
丹尼把手一伸:“你不是说要教我打真枪吗?”
李云飞瞥了他一眼,举枪、瞄准、射击,十环!
丹尼兴奋得跳脚:“我也试试!”
李云飞手一缩,慢悠悠地道:“我只说带你来靶场,可没说让你也打枪,一边看着吧。”说着又拉了下枪栓,转过身准备打第二发。
丹尼急了,叫道:“爸爸,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周日李云飞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方沁,说是晚饭后再来陪她。
方沁记挂着明天下午就要进行的检查,难免担心。在家中整整一天,都有些坐立不安、提心吊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李云飞又打电话来,说他喝高了,让她去接他回来。
他不是海量吗,也会醉?不过方沁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口齿不清了,还是按照他说的去了。
推开包间的门,一桌子人闹哄哄的,李云飞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按着,正在拼酒,完全没有看到她进来了,倒是坐在门边的一个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惊讶道:“方医生?”
方沁认得他,是老林。餐桌上还有一个人她也认识——苏晨。不过苏晨没有注意到她,她的目光正聚焦在李云飞身上。
老林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头叫道:“小李,原来你搬的救兵就是方医生啊?”
他这一嗓子嚷出来,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看过来。
李云飞趁机从包围中脱身,看向方沁的眼神清亮,显然不是喝高的样子。起身笑了笑道:“什么方医生,这么见外。老林,那是你弟妹!”
“弟、弟妹?”老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会吧,这小子动作这么快?上次开会后没多久,他就去青海了呀,这也才回来一个多星期。
方沁被众人探究和好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万分地就想转身出去。
“别急。”李云飞上前一把拉住她,“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东西再走。”
“我没胃口。”方沁用力甩开他的手。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李云飞的手又不屈不挠地攀上她的腰,然后抱歉地对大家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这孕妇的脾气就是大,没办法。”说完便强搂着方沁出了门,留下一桌子被深水炸弹炸得目瞪口呆的人。
老林反应过来后,悲愤得不能自已。这算什么?距上次开会聚餐才两个多月,自己才不过相了两回亲,这小子,就已经结婚,并且要当爹了?简直是——光速啊!
周一中午,李云飞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接上方沁去吃饭。
这是一家主打北方面食的小餐馆,阳光很好,两个人坐了露天的位子。
“其实那边有一家兰州拉面,相当地道。不过就怕不卫生,不敢带你去。”李云飞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巷。
那巷子颇有美食一条街的感觉,两旁林林总总都是各地风味吃食,不过尽是些小摊小档,很多直接就在路边摆着煤气罐、支着炒锅和烧烤架。
“来,酸梅汤,最适合你了。”李云飞把杯子推到方沁面前,另一只手却探到裤袋里,欲言又止。
方沁见他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其实她从早上就一直在紧张。吃完这餐饭,就要去做检查了,就要等待命运的再一次宣判。
面条上来了,方沁拿起筷子正要吃,却被李云飞叫住。
“等一下!”李云飞看着她,眼眸深邃温暖,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右手从裤子口袋里缓缓伸出,“方沁——”
“着火啦!着火啦!”附近有人叫嚷。
李云飞动作一顿,把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放回了裤袋,扭头看去。
是对面巷子有栋房子着火了,消防车已经呼啸着停在了巷口。可是巷子本身就狭窄,两边又都是占道经营的摊档,消防车根本开不进去。消防员纷纷跳下车,抄起消防水龙和救火器具往里冲。
巷口很快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李云飞和方沁也无心继续再吃。
“哎呀,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啦!”
“看,又跳下来一个,天哪,三楼啊!”
李云飞扭头看了一眼方沁。
方沁明白他的心思,“你去吧,要小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给孩子们积德了。”李云飞一笑起身,“你在这儿坐好,别乱跑。”
过了一会,救护车也开了过来。
方沁站起身,向巷口张望。
“那边摆了那么多煤气罐,这火再灭不了,可就危险了。”旁边收盘子的伙计嘀咕着。
煤气罐?方沁一惊,连忙推开椅子,快步走到街对面。好不容易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远远的只见李云飞刚把伤员固定在担架上,直起身来。
方沁着急地冲他招手,叫道:“快回来!危险!”
李云飞看见了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灿然生辉。
“轰——”一声巨响。
救护车呼啸着向前开去。
李云飞看着方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车子一颠,从口中涌出更多的血沫。
“别说话,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方沁把纱布块按在他的嘴上,却很快就被浸透了。
大量内出血!方沁咬住下唇,极力控制指尖的颤抖。
李云飞的目光斜斜向下,右手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指向裤子口袋。
方沁一怔,伸手探进他的裤袋。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四方硬物。掏出来,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打开,一枚钻戒静静地立在里面。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方沁抬起头,擦了把眼泪,把戒指盒放在他的手中,然后用双手一起握住:“坚持住!我等着你亲手给我戴上!”
李云飞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微笑,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她,带着无限的依恋。
他又动了动嘴唇。
方沁俯下身,把头凑到他唇边,竭力去听。
这回她听到了,他说:“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忘了你;
——我忘了曾经的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爱;但我还是,又一次爱上了你;
——可是,对不起。虽然我是那么想,陪你到、地老天荒……
蓦地,方沁感觉到合握在掌中那骨节分明的手一软,接着担架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传来“滴——”的一声长音。
“不——”方沁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明知道那声长音代表着什么声音,明明不想去看,却似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扳过她的头。
屏幕上,那代表着心跳的小绿点,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向前无限延伸、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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