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花树下约今生-《曾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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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槿意外地瞪着赤宸,显然没想到万事冷漠的赤宸竟然会出言相护,眼睛中渐渐浮上一层泪意,却倔强地咬着唇。

    榆襄深深看了一眼阿珩,谦和地回道:“路上遇到几个为非作歹的妖族,伤势没有大碍,修养几个月就能好。

    姑娘认识我的姐姐吗?”

    阿珩点了点头,心中蹊跷,云桑怎么会到高辛去?

    又怎么会那么巧地碰到少昊?

    一只赤鸟飞来,落在榆襄肩头,榆襄笑着对大家说:“已经准备好晚饭,父王请我们过去。”

    厅堂内,摆放着一桌简单的饭菜,神农王坐在首位,他们一一给神农王行礼,神农王凝视着他们,心情颇为复杂。

    这简陋的毛竹屋内,居然机缘巧合地云集着一群掌握未来天下走势的后生晚辈,不知道再过几百年,他们还会记得今日吗?

    阿珩问道:“陛下,我不饿,想去看看大王姬,可以吗?”

    神农王看了一眼少昊,说道:“你去吧。

    这丫头大了,很多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去陪她聊聊也好。”

    神农王显然也察觉出云桑被妖怪所伤是胡说八道。

    阿珩行礼后,告退。

    等她走了出去,沐槿按捺不住地问:“父王,她是谁?”

    神农王看看赤宸,又看看少昊,对榆襄和沐槿说道:“是我结拜妹妹的女儿,自从妹妹出嫁后,因为我的身份所限,我们很少来往,所以你们都没见过她。”

    神农王的神情十分感慨,显然语出真挚,连心思缜密的少昊都相信了,不再怀疑阿珩的身份。

    阿珩轻轻走进屋子,看到云桑神色黯然,呆呆地盯着窗外。

    “姐姐。”

    阿珩拔下驻颜花,坐到云桑身边。

    云桑意外地盯着她,本来还纳闷她怎么在神农山,看到阿珩手中娇艳欲滴的桃花,拿过来把玩了一会儿,叹口气,“原来赤宸夺取它是为了送给你。”

    又把花插回阿珩发髻上,“少昊在山上,小心一点,别露出真容。”

    “我刚已见到他了。”

    阿珩的人和花都变换了模样,“姐姐,你怎么会被少昊所救?”

    “我去见诺奈了。”

    “诺奈不是在天牢吗?”

    阿珩一惊,反应过来,“你闯了高辛的天牢?”

    “嗯。”

    “那你见到诺奈了吗?”

    云桑点点头。

    “你告诉他你是谁了?”

    云桑点点头。

    “他怎么说?”

    云桑珠泪盈盈,泫然欲泣,“他看到我时看似无动于衷,不停地催我赶紧离开,可我能看出来他又是吃惊又是高兴,我鼓起勇气告诉他,我不是轩辕的王姬轩辕妭,我叫云桑,是神农的王姬。

    他的表情……”

    云桑的眼泪潸然而落,“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他的表情,他的表情……从不相信到震惊,从震惊到愤怒,又渐渐地从愤怒变成了悲伤。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种悲伤空洞的眼神,就好像他的心在一点点地死亡。

    他愤怒的时候,我十分紧张害怕,可当他那样悲伤地看着我时,我宁可他愤怒,宁可他打我骂我……”

    阿珩问:“后来他说什么了?”

    云桑哭着摇头,“没有,他一直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天牢的士兵们赶来,渐渐把我包围住,生死关头,我求他说句话,不管是恨我还是怨我,都说句话,他却决然地转过了身子,面朝墙壁,好似入定。

    我一边和士兵打斗,一边和他说你今天若不说话,我就一直留在这里,后来,后来……他终于说了句话……”

    阿珩心下一松,“他说什么?”

    “滚!他让我滚!”

    云桑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说:“我当时也疯了,对他吼,你叫我滚,我偏不滚。

    我虽然有父王的灵药保护,可仍然受伤了,被士兵捉住,这个时候我心里十分害怕,如果被高辛王知道我的身份,肯定是一场轩然大波,但我不后悔!幸亏少昊赶来,他十分精明,下令所有侍卫回避,问我究竟是谁,我一句话不肯说。

    他说,‘我虽然看不出你的真容,可我能看出你是用了人面蚕的面具,这个天下能把人面蚕的蚕丝纺织成如此精巧面具的神只有轩辕山上的缬祖,但听闻她也只纺织了四面,分赠给了四个儿女,你的这面既然是女子的,想来应该是轩辕妭转赠给你的。

    ’我越听越紧张,豁出去地想,反正他没有办法摘下这个面具,只要我不承认,他休想知道我是谁。

    这个时候少昊说了句话,深深打动了我。”

    云桑抬头看着阿珩,“他说,‘轩辕妭是我的未婚妻,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你不想别人知道你的身份,那也不用告诉我,你只需告诉我哪里安全,我派心腹护送你去。

    ’”

    阿珩胸膛起伏,云桑轻轻叹了口气,“他这般君子,我岂能再猜忌他?

    所以我就告诉他,请送我回神农山。

    他立即明白了我的身份,沉默了一瞬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亲自送你回去。

    一路之上,他没有问过一句我为何夜闯高辛天牢,回到神农山,也只字不提我受伤的真正原因。

    父亲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不过他一向对我很放心,没有多问,若知道我做的事情,父王肯定……”

    云桑低头,用手绢擦拭着眼泪。

    阿珩默默坐了一会儿,说道:“姐姐,其实诺奈依旧很在乎你。”

    云桑惨笑,“我是自作自受,不用安慰我。”

    “他骂你,让你滚,其实是在保护你,和刚见到你时,不停地催促你离开的心是一样的。”

    云桑在人情世故上远比阿珩精明,可她关心则乱,此时听到阿珩的话,仍旧将信将疑,别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楚。

    夜闯天牢虽然严重,可也不至于惊动少昊,少昊能那么迅速赶来,肯定是因为诺奈,少昊肯定看出她和诺奈关系异样,所以从一开始就很客气有礼。

    少昊袒护她不仅仅是因为轩辕妭,也许更是因为诺奈和诺奈身后的羲和部。

    云桑低着头默不作声,神情却渐渐好转。

    阿珩凝视着她,心中暗暗难过,云桑还不知道神农王的病,等知道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悲痛。

    云桑抬头,纳闷地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悲伤?”

    阿珩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他们,少昊应该要告辞下山了。”

    云桑重重握住她的手,“替我谢谢少昊。”

    阿珩点点头。

    云桑似乎还想说什么,沉吟了一瞬,轻叹口气,放开了阿珩。

    阿珩向着山崖外信步而行,烈阳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绕着她打了个转,似乎也看出她心情很低落,安静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阿珩抚着烈阳说:“云桑迟早会知道神农王的病情,瑶姬姐姐死时,云桑大概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所有痛苦终于爆发了出来,可哪里知道……这个时候,是云桑最需要诺奈谅解的时候,诺奈只要心中还关心云桑,肯定不忍心让她背负双重痛苦,一定会来探望云桑。”

    烈阳歪头看着她,阿珩拿出一枚玉简,用灵力给诺奈写信。

    刚写下“神农王病危……”,耳边突然响起云桑的话“王族的事情永远不会简单”,她停下来独自思量。

    神农王的病情关系到天下局势,牵涉到神农王位的继承,是最高机密,不要说其他国家,就是神农重臣炎灷、珞迦他们都要隐瞒,只怕连云桑自己都不可能把神农王的病情告诉诺奈,阿珩又怎么敢擅自将神农王的病情泄露给一个兵权在握的高辛将军?

    阿珩怔怔地站着,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是普通人家,父亲病重,人生最痛苦时,肯定最渴盼恋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可云桑居然连告诉诺奈的权力都没有。

    不管再痛苦,云桑都要装作若无其事,诺奈不可能知道云桑即将要经受的痛楚。

    阿珩默站了半晌,把关于神农王的话语全部涂去,只从诺奈在凹凸馆内错认了云桑的误会讲起,详细解释了一切都是云桑一时冲动的无心之过,绝不是有意欺骗。

    恳请诺奈原谅云桑。

    神农王向少昊再次道谢后,命榆襄和赤宸送少昊,榆襄和少昊并肩而行,边走边谈笑,赤宸微微落后了几步,沐槿蹦蹦跳跳地跟在赤宸身旁,叽叽喳喳地缠着赤宸讲讲蟠桃宴。

    赤宸压根儿不吭声,她却早就习惯,自得其乐地自问自答。

    一行人出了山谷,看到阿珩站在山崖边,静看着远处,一只白色的琅鸟停在她的肩头。

    她听到他们的说笑声,回过了头,暮色苍茫,山岚浮动,雾霭迷蒙,阿珩的面容看不分明,可隐隐的忧伤却流淌在每一片飘拂的衣袂间。

    少昊心中一动,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赤宸快步过去,琅鸟嘎一声,飞到了赤宸肩膀上,沐槿从没见过鸟儿长得这么漂亮神气,伸手去摸,琅鸟狠狠啄向她,幸亏沐槿手缩得快,未见血,可也很疼,她气得要打琅鸟,赤宸警告她:“别惹他。”

    沐槿委屈地叫:“赤宸!”

    榆襄和少昊彼此行礼告别,阿珩走过来,对少昊说:“王姬让我替她转达谢意。

    殿下,能借一步说话吗?”

    榆襄知趣地避让到一边,赤宸盯着阿珩,阿珩装作不知道,把一块玉简递给少昊,低声说:“麻烦殿下把这封信交给诺奈将军。”

    少昊接过玉简,“姑娘放心,我会亲手交给诺奈。”

    阿珩行礼道谢,少昊盯着她看了一瞬,摇摇头,“真奇怪,我总觉得见过你。”

    阿珩心中一惊,少昊却未再深究,洒然一笑,跃上了玄鸟的背,对大家拱拱手,“诸位,后会有期。”

    目送着玄鸟消失在云间,榆襄心悦诚服地感叹,“难怪连父王都盛赞少昊青阳。

    几百年前,我见到青阳时想,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哪个神能和青阳并驾齐驱?

    今日见到少昊,才真正相信了,高辛和轩辕有他们,真是大幸!”

    沐槿不屑地说:“我们神农有赤宸!”

    榆襄叹口气,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地说:“可惜赤宸和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了?

    赤宸……”沐槿回头,看到赤宸站在阿珩身边,一边和阿珩说话,一边指间蕴着一团火焰,和琅鸟在打架,显然压根儿没听榆襄和她说什么。

    沐槿气恼地跺脚,大叫,“赤宸!父王叮嘱我们送完少昊赶紧回去,他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

    阿珩神情一黯,和榆襄告辞,“殿下,我不方便……”

    榆襄亲切地说:“父王让我请你一块去。

    父王说你是姑姑的女儿,咱俩也算兄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叫阿珩。”

    “珩妹妹,你叫我榆襄就好,或者叫我哥哥。”

    阿珩跟着榆襄回到居所,神农王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看到他们,示意他们过去坐。

    他对榆襄和沐槿说:“本来想一块告诉云桑,不过云桑如今有伤,这事先瞒她一段时间。

    你俩要记住,这件事情关系到神农安危,没有我的允许,再不可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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