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最美不过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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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十年,陆游于沈园春游,与自己久久不能忘怀的爱妻表妹唐婉不期而遇。可唐婉已属他人,可望而不可即。此情此景,陆游“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词,题园壁间”。在陆游走后,唐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将这首《钗头凤》词从头至尾反复看了几遍,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便失声痛哭起来。而后,她愁怨难解,于是也和了一首《钗头凤》词。唐婉不久便郁闷愁怨而死。而陆游在此后几十年的风雨生涯中,依然无法排遣心中的眷恋,四十年后,他又重游沈园,看到唐婉的题词,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又写诗感怀。

    爱,是如此深沉,竟能生死以之,以致在“美人作土”、“红粉成灰”之后的几十年,还让诗人念念不忘,不禁让人为之感叹。

    “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不耐相思酒消愁”,相爱的人无法厮守,总是忧愁备生。其实转念一想,心有所属,人生淡定,尽管相隔千里,相思却能翻越千山万水到达对方身边,执手相看,幸福不曾离开。

    所以,请相信,爱,一直不曾远离。无论千山万水,当你在思念我,请相信,我也在思念着你。

    同样,思念如潮水般把《卷耳》中的女子淹没的同时,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也在想着她。他艰难的走在征途古道上。那场景可以说得上“悲怆”二字。山间,疲乏,仆夫病倒,马儿也将要倒下,男子喝尽杯中之酒,来消解难耐的思念。长路漫漫,该怎么办呢?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采着卷耳的女子,走在途中的男子,他们虽然相隔千里,但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双飞翼。在我思念你之际,你的心头也有所触动。爱让彼此的心变得很近,很近。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爱情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只因为隔着一层薄膜。要是两人真是相亲相爱,纵然相隔万里,只要伸手也依然可以触摸到对方的脸,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生与死的界限在许多痴情男女的执着面前已消失无踪。

    对于现代人来说,信息过于发达,情歌泛滥,相思那么容易说出口,悠远的相思只是说给自己的遁词,有点可笑,一如手边的纯净水,看上去无色无味透明,喝下去可能微微的苦,或者淡淡的甜,都只有自己知道。当我在思念你的时候,你会同样在思念着我么?怕是已经少了心有灵犀的感觉。

    张爱玲在为自己写的那首短闻名于世的散文诗《爱》里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心有感应或者心有灵犀又遇见,这不正说明真爱没有距离么?

    所以,只要爱还在,即使千山万水,依然知道你在这里。一直,都不曾远离。

    婚姻之牵手媒介

    ——《豳风·伐柯》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这首《豳风·伐柯》中说,要砍柴,只有斧头的利刃是不行的,必须要装上斧柄,这样使起来才能够得心应手。而娶妻子也必须要有媒人才能成功。因为这首诗,后世将媒人做媒也称为“作伐”。

    中国古代无媒不成婚,现在也有好多婚姻是媒人说成的。其实早在《诗经》中的《卫风·氓》中我们的先民就说“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孟子还把“媒妁之言”与“父母之命”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其实封建社会的自然经济形态使得大家的活动都局限在了一家之中,“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社会中,彼此之间确实有隔膜存在,也不了解外边人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即使自己家里的儿女已长大成人,也不知道哪家需要嫁女娶媳。还有封建的风俗习气使得人们在求偶问题上的腼腆心理,其中要是一个媒人斡旋是最好不过的了。

    所以,诗歌中也提到了要想做个斧柄,有了原则就不难办了,要是遇到了真心相爱的人,就要摆下隆重的宴席来迎娶。

    于是,历代的礼制中,都明确规定,婚姻必须有“媒妁之言”,标准的婚姻要经过六个环节—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基本上每个环节都需要媒人穿针引线。礼制,这在讲究礼仪的中国社会非常重要。可以说,一桩婚事,假如没有媒人牵线,简直难以办成。

    《周礼》、《吕氏春秋》这些书中,就记载上古时候在仲春之时祭祀设置有专门的说媒结亲活动。这是官媒。官媒专司判合之事,甚至还可以对不守婚嫁时令者予以处罚。

    汉朝之后,国家虽然不再设这一官职,但官媒一直存在,权力还很大,比如《晋书·武帝纪》载:女子凡满17岁,其父母尚未给她选择婆家的,一律交官媒,由“媒官”配给丈夫。

    而清代的《红楼梦》中就多次有官媒的记载。她们都为官府登记认可的媒人,还有阶层之分,有些负责皇室贵族的婚介,地位那就很了得,更没有人敢得罪。

    当然也有“私媒”——民间的媒人。这些一般都是些没有职业的中老年妇女,通常以媒婆称之,她们也都是以赢利为目的的。

    在保媒的同时,还往往从事其他杂事——接生、做针线、治病等等,这些和家庭女性相关的事情就使得她们有更多机会来接近各家的女性,更加详细地掌握别人的家庭情况等等,更加方便她们以后做媒。

    他们收入还是颇为可观的。在明清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们作为中介费的媒钱基本都在财礼钱的10%,那就是很大一笔收入了,俗话说:“说好一门亲,好穿一身新”,也算真实反映了媒人的收入状况。

    所以,当媒人是非常吃香的,这是一种几乎没有风险的职业,只要嘴皮子好。所以不务正业的妇女们为了多赚些钱,通常也会昧着良心,把黑的说成白的,丑的说成美的,年老的说成年少的。尔古代男女婚前几乎不会见面,而真正到了洞房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半并不像媒人说的那样。昧心的媒婆,自然会毁了两个年轻人的婚姻幸福。

    尽管也有规规矩矩专业做媒的媒人,但整体上,媒人的过于伶牙俐齿,常常名不副实,甚至如《水浒传》中的王婆那样,为了钱财为别人偷情通奸牵线搭桥,落得个坏名头。这种不好的影响也将媒人这个职业被归为“三姑六婆”中的一婆。对此,晚明文学家冯梦龙在《喻世名言·李秀卿义结黄贞女》中就写了一段对她们的生动的描述:

    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厉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且说媒婆口,怎样传遍四方?那做媒的有几句口号:东家走,西家走,两脚奔波气常吼。牵三带四有商量,走进人家不怕够。前街某,后街某,家家户户皆朋友。相逢先把笑颜开,惯报新闻不待叩。说也有,话也有,指长话段舒开手。一家有事百家知,何曾留下隔宿口。要骗茶,要吃酒,脸皮三寸三分厚。若还羡他说作高,挥干涎沫七八斗……

    媒人一词在社会上也成为贬义词,尽管如此,在实际的生活中,还是少不了媒人做媒。不过也有好的媒人,形象高大,比如红娘,比如月下老人等。月下老人是在唐朝时候出现在神话中的专司婚姻之神——月下老人。

    唐代文人李复言的传奇《续玄怪录·定婚店》中首次出现:唐代韦固旅次宋城南店,遇老人倚囊坐,向月下检书。

    问:“所检何书?”

    云:“婚牍耳。”

    又问:“囊中何物?”

    云:“赤绳耳,以系夫妇之足。虽仇家异域,绳一系之,亦必好合。”

    因询己妻,知为店北卖菜眇妪女,才三岁,陋亦如妪。韦怒,遣奴刺之,伤眉。韦与奴逃免。后十余年,韦参相州军,刺史王泰以为能,妻以其女。女容丽而眉间常帖一花子。怪而问之,始知女乃畴昔所刺幼女,郡守抚以为己女也。因相钦愈极,所生男女皆显贵。宋城宰闻之,题其店曰定婚店。

    月下老人促成了一件好姻缘,后世因又称媒人为“月下老人”,或者“月老”。而元杂剧《西厢记》中极力撮合张生、崔莺莺成就好事的丫鬟红娘,因她的活泼伶俐性格和助人为乐的精神,深受到世人爱戴。

    追本溯源,这万千的引申皆来源于上古时的一语“作伐”,虽然人会老,诗词歌赋也会因为年代久远而逐渐遗失,这是我们无力挽留的遗憾,但这世间依然存在永恒的物,可以穿越时空的枷锁,历久弥新,便是古人凝结在文字中的才情,带来无尽的感动。

    女子最美丽的时刻

    ——《周南·桃夭》

    在古代,恐怕再没有比结婚热闹的事了。作家胡兰成在文章中曾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看人家结婚。结婚人家中,大红的“喜喜”字贴满了门头与桌案,红锦缎堆放在床上,点的红蜡烛也特好看。每当有人家结婚,小孩子们总是在喜庆中到处乱跑,撒播欢喜。虽然人家结婚,与大多数人毫不相干,但看了这样的场面,难免心旌摇曳,对婚姻满怀憧憬,而弥漫内心的怕也是对新人的祝福。

    一如《诗经·周南·桃夭》之中的意境与美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诗经》里的爱情诗很多,三百篇里大约占了四分之一的数量。可《毛诗序》说《桃夭》是“后妃之所至。”又说到后妃君王的身上,把活生生一位美丽的女子说成木乃伊。我们宁可相信《桃夭》本来就是一篇寻常女子出嫁的贺诗,而读这首诗时候,不自主地捂起耳朵,因为门外早已经响起了鞭炮声和小孩子们的欢呼声……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二梳儿孙满堂……”孩子们的歌声不时响起,落在院子里桃花树下,花儿正鲜艳,它们也快乐地为婚礼增添喜庆。屋内呢,新娘子正好在擦拭着桃花胭脂,心儿如一活蹦乱跳的小鹿。红头巾盖上了,轿子准备好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夭夭”一般来说是“美丽”的意思,其实就是专门形容桃花的。“夭夭”二字在形象就像几瓣桃花绽放开来,使得如今,我们在说女人如花的时候那么自然。没有人形容男人如花,要是说男人如花怕是挑战人们承受的极限,导演周星驰电影中的如花就是生动的例证。而女人确实如花,有的女人热情似火,恰似四月奔放的杜鹃;有的女人温馨安谧,一如静静绽放的百合;有的女人知性温婉,需要静心细嗅才能品出梅花般芳香……

    英国作家王尔德说:“第一个把花比作美人的是天才”。那么我们的先民无疑是天才,当面对一个将要出嫁的幸福女人的时候,他们想到了花,想到了粉红绽放的桃花,在一个女子最最美丽的此刻,献上了最美好的祝愿,希望她家庭和睦、早生贵子。

    在春天复苏的时候,桃花开了,美得灼人眼眸,四溢芳香,花蕊之中,深藏着未来的桃儿,在春意黯然的时光里,这是何种诱惑?无法阻挡。桃其实就是一个女子,豆蔻年花,秀发被撩起来挽于头顶,婀娜的身影,又了诱人的魅力,她嫩白的脸颊也闪耀起冻人的光泽。——桃花鲜艳,桃儿诱人。这一份“灼灼”,由不得男人不爱,他沉醉在这美丽的诱惑里,在一种神秘的力量的牵引下,无所畏惧心甘情愿地去为此担起所有的风霜,成为真正的男人。

    难道这不是最惹人心扉的场景吗?

    许多爱情诗歌都充满惘然惆怅,薄命红颜一般,但是《桃夭》的欢快喜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也许很多人对婚姻都有种恐惧心理,然而爱情最后的目的的确是要步入婚礼的殿堂,不如此,便是凋落的花,飘摇的舟,没有依靠与安全感。相信每一个女子都憧憬着自己成为新娘子的那一刻,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在浪漫无比的情景下,和最深爱的人享受一生的美满幸福。

    《诗经》之中安排一个女人在她最美的时候出嫁,让要娶她的男子不惜翻山越岭,不惧迢迢前路,把自己的命运同她的拴在一起,是一份对美的交代,还是对美的一种颂扬呢?也许是二者都有吧。于是,两个年轻得只能用青春来形容的生命,在一番吹吹打打之中踏入了人生一个全新的也是未知的阶段,这一刻,没有恐惧,没有犹疑,相互期待,相亲相爱。两个似绽放桃花的生命从此纠缠、繁衍,然后慢慢老去。当岁月流逝年老之时回眸,生命依然如桃花般艳美,因为他们的后代延续着他们的青春。

    这样说来,在周代结婚与嫁女,《诗经》中的另一篇《采蘋》与《桃夭》构成了完整的篇幅。前边《采蘋》说过,一个女子即将出嫁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憧憬,但是还要按照风俗完成很多礼仪,之后选择日子,使女子出嫁,日子自然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摇曳多姿的桃枝之上,桃花似新娘的脸,鲜嫩、青春、妖娆,甚至闭上眼睛,依稀可见见“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幸福日子。

    我们的先民葛布粗裳,手心皴裂如沙砾,却创造出最朴素最简单的美好,桃花自此便与女人纠葛在了一起,走进后世的文人骚人的文字里,真可谓源远流长。

    远的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在桃溪遇到仙女,被仙女留了下来。还有书生崔护因口渴推开一扇门,门内,三两株桃花盛开,路遇女子,一次错失,而旧地重游之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近的有孔尚任剧中的李香君的桃花扇,点点鲜血被纤手妙思幻成了桃花的模样。还有曹雪芹笔下那伤情的黛玉手持花锄,泪雨纷飞,“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不过,他们都没有最初《桃夭》中吉祥幸福。

    桃花盛开了,女人要出嫁了,她不一定有倾国倾城色,但这一刻一定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也只有枝头鲜艳的桃花堪比。当这桩美满的婚姻瓜落蒂熟之后。祝福吧,女子带着着美好的祝福开始新的生活。从此以后,她将成为贤妻,成为慈母。

    《孟子·滕文公》中有言,“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三千年前的婚姻的确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看上去如图画一般美好。

    三月的桃树茂盛美如画,花儿朵朵正鲜美。这位花一样的女子药出嫁,祝福你建立一个和美的家!

    三月的桃树茂盛美如画,果实累累结满枝。这位花一样的女子药出嫁,祝福你建立一个和美的家!

    三月的桃树茂盛美如画,绿叶茂盛展光华。这位花一样的女子药出嫁,祝福你建立一个和美的家!

    天长地久一同老去

    ——《邶风·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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