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念着-《他和星辰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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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大院里一群人要给他过生日,不如说是他这些年和大家聚少离多,找了合适的理由大家一起出来聚聚。

    他才从y国回来,没什么要紧事儿,给足了兄弟面子,应下了。

    上一次过生日,还是他在读军校的时候,那时候他大二,顾惜朝高二。

    他还记得那个下午,天格外炎热。教官先是让一个班的人跑了八公里,又把人带到射击场上比射击。

    整个班里,就他和林穆棋逢对手,一直拼到了最后,整个射击场都是两人的硝烟味儿。

    忽然有人喊:“周怀谨,有个叫顾惜朝的姑娘找你。”

    他手一颤,偏了,输给林穆。

    军校这种地方,狼多肉少。一听是个姑娘,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眉飞色舞:“怀谨,小女朋友来了?”

    周怀谨收了枪,拔腿就往外走。

    他看见顾惜朝穿了一袭白色的棉布裙子,头发乌黑长直,乖巧地站在学校门口,似是长了个儿,一双纤细的腿越发笔直修长。

    小姑娘看见周怀谨,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小谨哥哥。”

    他比她高上许多,抬手摸摸她的头,头发顺滑。

    “怎么过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今天是你生日,想给你过生日。”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他的学校在江城,江城离京城一千多公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跑了一千多公里,就为了给他过个生日。

    “请假了?”

    “嗯。”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学习好,不会耽误的。”

    那是顾惜朝第一次见周怀谨穿军装,军绿色的作训服,似是有汗水的味道,却也是伟岸和热血的,让人无比踏实。

    周怀谨没有责怪她,准备和辅导员请假,带她在江城转转。

    请假的时候,他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站在外面,愣是带着她进了学校,穿过大半个校园去行政楼找辅导员。被同学看见了,一个两个都凑过来打趣:“怀谨,这小美女是谁呀,介绍一下呗?”

    周怀谨板着脸推开他们,让他们别瞎说,顾惜朝的脸却更红了。

    军校管理严格,周怀谨平时也很少出来。倒是因为顾惜朝来了,他也熟悉了江城不少地方。

    晚上吃了饭,小姑娘拉着他回酒店,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蛋糕来。

    说实话,蛋糕有些丑。

    “我自己做的,从京城带来的。”

    周怀谨的心霎时就软了。

    她给他点蜡烛,给他唱生日歌,还逼着他许愿。

    他记得那蛋糕甜腻的味道。

    第二天他给她买了回京城的机票,一路将人送到了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后来,不是正逢她忙着高考,就是他出任务,他再没过过生日。

    周怀谨拧着眉,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这是他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有心事的时候,总会燃上一支烟。

    看见沈宴,他掸了掸烟灰。

    沈宴和周怀谨一路往包间走,打趣:“还挺像模像样。”

    周怀谨没穿军装,穿了一件不怎么正式的衬衫、休闲裤,领口的扣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松开了两颗,隐约可见精壮的胸膛,惹人遐思。

    酒吧的包厢里,大伙儿基本都到了,还是小时候那一群人。

    高阳东、周怀谨、萧瑀、沈宴,四个最铁的都到了。他们四个是大院里当时那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其他人都凑上来,道:“老大,生日快乐。”

    沈宴给边关月打了电话,电话那边吵声震天,边关月说什么都不肯来,也不知道去哪儿疯了。

    周怀谨和顾惜朝的事轰轰烈烈,在一起也好,分开了也好,大院里没几个是不知道的。

    季白嚷嚷:“怎么司主播没来,怀谨哥不够意思啊。”

    司歌是周怀谨爷爷的老部下的孙女,周老将军有撮合两个人的意思,有意无意地让两人见了面,又互留了联系方式。

    司歌给周怀谨打电话、发微信,周怀谨也回。偶尔他休假,两人也一起吃个饭,倒真像要收拾起心思,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沈宴一巴掌就拍在季白背上:“臭小子,你说啥呢?咱们几个是打小的感情,一起给怀谨过生日,要外人来干什么?”

    “她今天有采访。”周怀谨低头看手机。倒也没什么可看的,他不打游戏,微信也不常用,朋友圈三五个月都不发一条。

    只是刚收到顾夕颜的消息:“怀谨哥,生日快乐。我在经幡下替你祈福。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求哦。”

    还有一张图片,是顾夕颜穿着隆重精致的藏袍坐在玛尼石堆旁,远处是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山,以及随着高原长风飞动的经幡。

    周怀谨回:“谢谢,不用。”

    众人闹腾着要切蛋糕,沈宴看了又看手上的表,这都什么时候了。

    “切吧,切吧,就知道你们馋。”沈宴无奈。

    这是打算不来了?

    顾惜朝的性格早就被他摸得门儿清,三年前跑得快,跟只鸵鸟似的,别不是今天又怕了,不敢来了。

    周怀谨从裤兜里找出打火机,将蜡烛一根一根地点上。他的目光凝在火光中,像是看到一双纤细的手,燃起烛火。

    高阳东去关灯,门忽然被推开了。

    顾惜朝穿了一条碎花裙,恬静秀美,光是在门口站着,盈盈的目光看着里面的人,就让人觉得心生怜意了。

    这些人当中,只有沈宴知道顾惜朝回来了,其他人见到她,多多少少带着些惊讶。

    周怀谨双手抱胸,微侧过头来看了顾惜朝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空气微微凝滞。

    高阳东垂下眸,似是有些不悦。

    沈宴快步走过去,将高阳东往旁边一推:“忘记和大家说了,七月刚回国。”他的手搭在顾惜朝的背上,推着顾惜朝往里边走。

    “路上堵车,抱歉。”部里给她批了假,她这几天都在布置家里。多年未回京城,竟不知道京城的交通状况变得如此糟糕了。也是,几年前也好不了多少。

    顾惜朝的目光在包厢里转了一圈,沈宴、高阳东、萧瑀,他们玩得最好的那几人都在,还有些其他人,也是认识的。

    “小谨哥哥,生日快乐。”

    周怀谨的目光倏地又转回来了,定定地落在顾惜朝身上。

    快乐?让他怎么快乐得起来?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次生死边缘,想到的都是她。

    顾惜朝走到周怀谨的身边,将手上的方形小盒放到他的面前。这是她在y国的旧货市场淘的,一块有些年头的怀表。

    听摆摊的商人说,怀表里边原本是一个白人女子的照片,因为时间太长了,实在不好看,商人担心卖不出,把照片拿了出来。

    顾惜朝特地洗了自己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怀表里。

    他将东西推开:“我不接受。”

    顾惜朝笑:“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周怀谨没有说话,毅然站起身来,往外头走。

    他是今天的主角。

    沈宴一把将人拉住:“怀谨!”

    周怀谨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看着他,直白得没有任何遮掩的对视。半晌,她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忽然想起来有些事,先走了。”

    萧瑀想拉住她,她仓促地低眉:“抱歉,我是真的有事,你们好好玩。”

    她走得快,一边走一边给沈宴发消息:“我打车回家了,你们好好玩。”不给沈宴发消息,那人得追出来。

    沈宴看了看手机,难得一本正经地和周怀谨说话:“连个机会都不给七月了?真打算和七月断了,和那个什么主播过日子?”

    周怀谨漫不经心地拔了蜡烛:“早断了。”

    顾惜朝走得匆忙,即便周怀谨不收,礼物还是给他留着的。

    沈宴将顾惜朝拿来的蓝色小盒打开,将东西拿出来在手上晃晃:“啧啧啧……这么好的东西,可惜……”

    他作势要往垃圾桶里扔。

    周怀谨动作比沈宴快,一把抢过来扔回盒子里:“别人送我的东西,准你看了?”

    “你不是不要?”沈宴笑。

    高阳东和萧瑀切了蛋糕,给众人分。倒没几个人真是冲着蛋糕来的,为的还是这一份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谊。

    一群人散伙出来,看见说有事先离开了的顾惜朝这会子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周怀谨顿住脚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过去,然而他只是燃起了一支烟,远远地看着。半晌,他将烟蒂扔进身边的垃圾桶:“走了。今晚还要回队里。”

    高阳东提步过去,在顾惜朝身边站定。

    顾惜朝抬起头来看他,满眼泪花儿,跟只小猫儿一样呜呜咽咽。高阳东那个气呀,却也撒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七月,你当年都把怀谨伤成啥样了,还回来招惹他干什么?”

    “我不是招惹。”顾惜朝词穷否认。

    “怀谨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没人比我更清楚。”高阳东和周怀谨在一个部队里,周怀谨这些年的经历,他是最清楚的。“你倒是好,说走就走,他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把自己往死里弄。你知道他被毒贩一刀差点插进了心脏,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疤?你知道他这么出生入死,都是因为什么?”

    高阳东说完,转身就走。

    顾惜朝埋头在膝上,不知流了多少泪。

    沈宴把人拉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回去了吗?长出息了?”他拉着顾惜朝上车。他喝了酒,开不了车,让萧瑀送顾惜朝回家,他再和萧瑀一块儿回大院,“阳东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是关心怀谨。”

    萧瑀在政府多年,已经是江城一把手的助理,人越发深沉。看着顾惜朝那委屈的样子,想起小时候那个明丽如雪的小姑娘,他嘴角微翘:“刚沈宴要把你送的东西给丢了,我看怀谨护得紧呢。”

    沈宴附和:“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顾惜朝抹了抹眼泪:“他差点死掉,是真的吗?”

    空气里一片静默。

    沈宴尴尬地笑:“这不好好活着嘛。他这个工作,都要受点小伤的。”

    “两年前怀谨执行任务,在追缉毒贩的过程中,被捅了一刀。”萧瑀说。

    周怀谨的工作带有保密性质,具体是怎样发生的他们也不清楚。只记得人当天就用军用直升机从西南边境给送到军区总医院来了,光是手术就进行了七八个小时,总算把命给救了回来。

    萧瑀去看周怀谨时,他还在昏迷当中。见他嘴角微动,萧瑀低下头去,隐约听见他道:“七月。”

    到底是忘不了,即使是性命危在旦夕,也念着顾惜朝的名字。

    顾惜朝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顾惜朝到部里报到。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都是近几年进部的人,虽然她之前一直驻外,但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刚把东西收拾好,林殊就来喊她:“惜朝,孟主任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顾惜朝吸了一口气,总是要面对的。

    她敲敲办公室的门,直到里面的人让她进去,她才进去把门关好。

    “妈。”

    孟晚年逾五十,保养得当,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很是干练。

    她三年未见自己的小女儿了,这孩子也从不和他们联系。大概是因为顾惜朝小时候没养在身边,这孩子和她虽然不生疏但也说不上亲近。

    她作为母亲,一向一碗水端平了看待两个孩子,她也疼顾惜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孟晚生气、愤恨,见顾惜朝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堆话要讨伐她,可看到她的时候,到底是心软了。

    “都回来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望长辈?规矩都白学了?”孟晚见她垂头不语,话语温柔了些,“你父亲很想你,周末回家吃个饭吧。”

    顾惜朝公式化地笑:“好。”

    她离开后,不回家,不和他们联系,不仅是因为三年前他们对那个人毫无理由的偏袒。她更厌恶的,是在家里见到那个人。

    偏偏那个人又断了腿,算是悔了大半。每每想到那个人,她的心情又十分复杂。

    翻译司的工作寻常而紧迫,没有任务的时候自己看书充电,有任务的时候翻译材料或是给会议、领导人进行交传同传,日复一日。

    周末难得休息,大清早却被电话叫醒,顾惜朝不敢懈怠,怕是部里的电话。

    她接起来。

    “七月姐,我肚子疼,特别特别疼……”是边关月。

    “你在哪儿?”没等对方说完,顾惜朝问。

    她一边和边关月打电话,一边翻身下床穿衣服,刷牙、洗脸,来不及化妆,匆匆忙忙打了车去边关月的公寓。

    把人送到医院才知道,边关月昨晚又出去喝酒了,难怪沈宴说这丫头总是出去疯。

    医院里人满为患,诊室外全都是候诊的病人。边关月小心翼翼地抠抠顾惜朝的手心:“七月姐,不要和我家里说,也不要和沈宴哥说。”

    提到沈宴的时候,边关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难得她还有个怕的人。

    顾惜朝还是很生气:“我不说,任由着你胡闹?下次出了更大的事怎么办?”

    边关月刚想说话,就有人和她打了招呼:“关月。”

    她的名字是爷爷给取的,充满了对军旅生涯的怀念。一般人叫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好听、顺耳。

    偏偏就一个人,每次见了她为了以示友好,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顾惜朝顺着声音寻去,身体忽地一震。

    叫边关月的人是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及肩长发,穿着简单干练,有点眼熟。

    震住顾惜朝的倒不是眼前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的人。那人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向下垂着,嘴角微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神色。

    周怀谨总是这样,穿着军装时,是为国为民的好儿男;脱下军装,就带了些痞气,却也阳光帅气。

    而女人的手就搭在周怀谨垂着的那只胳膊上,自然地挽住。

    边关月不冷不热地哼答了声。

    那边护士叫人了,周怀谨身边的女人松开了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让他等她,磨蹭了半天才进去。

    边关月没忍住,不断往那边抛白眼,还不忘照顾顾惜朝的情绪:“我看多半是自作多情。”

    边关月也进了另一个诊室。

    周怀谨靠着墙,像是在出神。

    顾惜朝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他那边走去。她也靠着墙,慢慢地挪到他身边。

    她伸出脚,踢了踢他的板鞋,笑着问:“生日礼物,喜欢吗?”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丢了。”

    顾惜朝露出笑意:“骗人。你明明拿走了。”这可是沈宴亲口跟她说的,没假。

    她那天晚上是被他伤到了,所以才会蹲在门口哭那么久。可是细细想想,她觉得未必就是那么一回事。

    周怀谨这个人,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哪怕是几年前两人爱得最深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对她好。若是不喜欢的人,他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要是对她一点念想都没了,生日礼物恐怕早就进垃圾桶了。

    还有在y国的时候,事后她听胡参赞说,当时使馆都快烧塌了,听到她在里面的时候,周怀谨命都不要就冲进去了。胡参赞还感慨:“真不愧是人民子弟兵,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周怀谨有些烦躁,手伸进裤兜里找东西,烟和打火机都拿出来了,想起这是在医院,无奈地把东西又收起来。

    顾惜朝的笑意更明显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女朋友?”

    周怀谨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怎么样?”

    顾惜朝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愣了愣,隔了一会儿才说:“不像是。”

    周怀谨又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她:“没有谁少了谁是活不下去的,也没有谁该在原地等着谁。”

    顾惜朝如遭雷劈,却不死心,委屈地道:“小谨哥哥,我真的放不下你。少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周怀谨终于侧过头看着她。

    他看得认真,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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