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你说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青年的传音朗朗入耳,听罢却是叫人遍体生寒。 秦萝虽然年纪小、遇事不多,但好在心中澄明,即便置身于如此惊险的情境下,仍努力保留了几分清醒的神智。 谷底的阵法通体猩红,像是由血液涂抹而成;阵法的形状与纹路亦是复杂诡谲,无端透出几分压抑的幽异,宛如地狱鬼魅。 再加上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生长而出,秦萝就算认不出它的作用,也能猜出这个古怪的法阵不属于正道之物,很可能会被用来做些不好的事情。 想起伏伏曾经说过的“当心琅霄君”,再看他闲庭信步般走在法阵旁侧,秦萝脑袋里的发条转来转去,关于千年前事情的真相,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推测。 杀害在场所有修士的并非霍诀,而是这位向来光风霁月、儒雅温和的世家公子。 为了找到一个合理的替罪羊,琅霄君引出邪气,将其生生渡进霍诀身体。邪气与邪骨彼此感应,霍诀神智尽失。 也正是趁着这个时机,宋阙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留影石,将他的所作所为逐一记录,并在之后公之于众,声称霍诀入邪。 可这个时候,修士们分明已经全部死透了。 外人只能见到霍诀双目猩红、戾气毕露,俨然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子,万万不会想到,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宋阙手里的黑气倏然腾起,向着霍诀所在的方向径直猛冲,速度之快,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 与此同时,将秦萝紧紧抱住的手臂更加用力,剑气横生,伴随着一道下坠的风—— 霍诀毫不犹豫,乘着剑气飞身而下,在落地的瞬间将她松开,习惯性护在身后。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 宋阙摇头轻笑,目露讽刺:“就算被邪气入体,首先想到的事情,居然是把妹妹平安送到地面。早就听说霍诀道友对霍小姐十分宠爱,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邪气入体? 秦萝心中猛地一颤,飞快抬起眼睫。 霍诀闪躲极快,却并未避开那团黑烟。 来自琅霄君的邪气纯粹又浓烈,绝大多数渗进了血液和神经,剩下几缕缠绕在他后背,幽幽祟祟。 不是错觉,当她抬眼的瞬间,清楚见到了少年脊背上的、被竭力抑制的颤抖。 他一定很疼。 即便是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局面都未免显得过于残酷,更不用说秦萝年岁尚小,仅仅只有不到八岁的年纪。 她以神识入体,无法召唤法器,想用留影石记下此刻的景象,同样是一条行不通的死路。 而今眼看着身前的少年痛苦俯身,用右手死死按住胸口,秦萝眼眶发热,小小声叫他:“……哥哥。” 女孩的嗓音轻而缓,像羽毛拂过耳畔。 邪气入体,在全身上下的筋骨内横冲直撞,识海仿佛被生生撕裂,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 这道声音好似黑暗中的一缕明光,为他勉强拉回一些清醒的意识。 霍诀咬破下唇,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止不住颤抖。 他绝不能被邪骨支配。 这里还有他的妹妹,倘若他成了只知杀戮的疯子,那她—— “还在顽强抵抗吗?” 宋阙笑得温和,双目幽深寂静,看似一片平寂无澜的湖面,实则深不见底,能将人一口吞没:“霍诀道友可是担心你妹妹?兄妹情深,实在令人感动。” 他言罢抬头,将四周环视一番。 但见血藤肆虐,绝大多数修士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早就没了气息,偶有几个一息尚存,也全都遍体鳞伤,无法动弹。 “只可惜,我还有些杂鱼要收拾,不能陪你们多玩一玩。” 白衣青年抿唇笑笑,身后便是滔天邪气与熊熊魔焰,修士们的鲜血溅了满地,他却自上而下一片白净,没染上分毫血污:“毕竟……布置这里还得花费不少时间,若是有外人突然前来,那可就不好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邪气攻入霍诀心口。 竭力支撑的识海终于崩塌,少年咳出一口鲜血,听宋阙继续道:“让我看看……霍小姐目睹了一切,这可不能留,你说是吧?不如我们将她除掉,再把那些幸存下来的修士全部杀光,如何?” 他说得斩钉截铁,手中邪气紧紧攥住霍诀心口,迫使少年侧过身子,与身边的秦萝四目相对。 对于这场对峙的胜利,宋阙势在必得。 霍诀已经被死死制住,定不可能压下邪骨之力,当杀意逐渐填满,哪怕是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也只会沦为他的手下亡魂。 祭邪阵固然能提升修为,但他总不可能接连不断地杀害修士,万一被修真界察觉猫腻,琅霄君的名头可就完了。 见到霍诀的刹那,一个更好的法子浮现在他心头。 天生邪骨最是难得,恰巧他又修习邪术。若能将邪骨据为己有,飞升必然指日可待。 但如今邪骨尚未长成,他还急不得。 到时候等霍诀入邪,亲手杀掉自己的亲妹妹,他再把特意准备好的留影石公之于众…… 到时候上演的好戏,不知会有多精彩。 霍诀低着脑袋,身形剧颤。 宋阙看得满意,俯身沉声:“好了,时候不早,还是快——” 他话没说完,蓦地滞住呼吸。 不止宋阙,心魔之外的秦楼亦是愣住。 在他的印象里,当年霍诀被邪气入体,虽有挣扎,却并未支撑太长时间。 毕竟宋阙邪法强悍,若是寻常修士,怕是几个瞬息都坚持不到。 而今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又被强行灌入另一道邪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保留神智。 心魔幻境之中,被邪气缠身的霍诀眼睫低垂,默然拔剑。 然而剑光四溢,指向的并非秦萝。 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身体因剧痛而战栗不休,手中长剑急出,斩碎缕缕暗色,宛如破锋之影—— 刹那间直直逼向宋阙,刺入青年胸口! 琅霄君自认运筹帷幄,从未料想到这般结果,一时暴怒难忍,拂袖而起。 霎时法诀尽出,金光四涌。霍诀已是强弩之末,哪有余力抵抗,被击出数丈之远。 秦萝心下紧紧一揪:“哥哥!” 秦楼一动不动,看着心魔里小小的身影毫不犹豫转身上前。 霍诀已是入了邪,额头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如血,旁人见了定会退避三舍,秦萝却一步没停,裙摆翻飞,在狂风中荡开层层微漪。 不知怎地,秦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 可惜秦萝终究没能跑到霍诀身边。 在她一步步靠近的同时,周遭场景倏忽变幻,只需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另一番景象。 邪气与黑雾消失不见,巍巍群山变成冷冰冰的墙壁。 秦萝的眼睛哭成了核桃,瘪着嘴吸了口气,抬手把眼泪擦干,抽抽噎噎地仰起脑袋。 她像是站在只有古装剧才会出现的牢房里,周围又冷又湿,生了绿油油的青苔。 走廊里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牢房倒是关了不少陌生的修士,似是觉得稀奇,纷纷打量她这个与地牢格格不入的小孩。 秦萝心有所感,目光经过一间又一间牢房,终于在尽头角落的阴影里,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当时大家讨论起霍诀,师兄与娘亲分明说过……从幽明山回来以后,霍诀被家族打断了骨头。 她记忆里的少年意气风发,此刻却浑身是血靠坐在角落,黑发散乱,低低垂着头,即便看不清面上的模样,也能瞧出颓唐死气。 秦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察觉到她的脚步,霍诀猝然抬头。 他脸上多了几道血口,纷纷杂杂横在侧脸上,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见到她的瞬间皱紧眉头,声音又低又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萝飞快小跑到牢门前,隔着木栏看他:“哥哥,你——” 她想问“你怎么样”,但显而易见地,现在的霍诀绝对称不上好。 “地牢应当不会让人进来……你偷偷溜进来的?” 霍诀压低嗓音:“莫要来这种地方,我如今身份不做好,倘若你也被拉扯进来,那就糟糕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