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嫡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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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走过去给两位长辈行了礼,跟赵老太爷说:“您怎么不进去说话?身子骨刚好没几天,可受不得寒。”赵老太爷毕竟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了。

    家里头的人都拼命赡养老人家,药材补汤不要钱似的往老太爷那里送,希望老太爷身体康健,多活几年。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尽孝道。另一方面,倘如老太爷这时候出事西归,家里儿子当官的就统统都要丁忧,赵承义和赵承廉立刻要解除官职,回家守满二十七个月,赵长宁这些孙辈也要戴孝一年。

    有丁忧这个制度,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当官的也得好好赡养父母,不敢忤逆。

    赵老太爷这些年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没什么事情烦恼的。笑呵呵地道:“正要走了,叮嘱你七叔多多回来走动。”周承礼是少年被收养,再怎么亲近也和赵家隔着一层。

    当年他父亲被政敌陷害,被先皇厌恶,贬黜的时候因为强盗劫持,父母都死在了去四川的路上。周承礼少年时亲眼目睹双亲惨死,他被藏在马车底下,三天后才被人救出来。因此赵老太爷是怜惜他。

    周承礼笑道:“我会在家里留两个月,有空就会去看您,您可莫要来我这里了。”

    “你要是肯成家立业,我也放心多了,对得起当年你父亲的泉下之灵。”赵老太爷幽幽叹了口气,很快被周承礼拥着送上了软轿。

    等周承礼送了赵老太爷回来,看到长宁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喝茶,茶也已经给他倒了一杯。

    “七叔坐吧。”长宁虚手一请。

    周承礼坐下来端起了茶杯,一缕茶香溢出,他立刻就闻出是顶级的祁门红茶,一年产量不足三斤,全是贡品。他这里没有这样的茶,应该是赵长宁带来的,但是这个茶却不是她能弄到手的,必然是御赐的。

    周承礼微抬头,看到长宁腰间挂着的莲花形腰牌,那一瞬间他的眼睛迅速地眯了一下。不过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怎么没见你戴我送的玉佩。”

    长宁却微笑着放下茶盏,道:“七叔,我有事问你。”

    周承礼喝茶,长宁也不在意他没有说话,继续说:“我在京城里见到了朱明熙。”见他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长宁心叹果然如此,“他变了许多,我想应该也是这样,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人不变是不可能的。只是我还是有一事想问七叔……当初朱明炽派锦衣卫追杀岷王殿下,殿下应该是被人所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七叔?”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承礼淡淡道,“我说过,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插手,好好做你的官就是了。”

    “侄儿若是不管,七叔可是要把赵家带进悬崖里!”长宁语气微厉,“您喜欢玩这些尔虞我诈,侄儿我没有立场说话,当初表意投诚太子,实则投靠朱明炽,那他取得了皇位,您也能够功成名就了。现又为何再反其道而行之,您原来怎么对朱明熙的,您觉得他会忘吗?他当了皇帝会放过您吗?”

    “无论是他成与不成,对您而言有什么好处?要是让朱明炽知道了,他这个人本疑心就大,非得诛赵家满门才算完!您可愿意看到赵家跟您一起受过?愿意祖父以七十岁的高龄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周承礼却只是静静地喝茶,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说:“我何曾说过——朱明熙会当皇帝?”

    长宁直直地看着他,周承礼又笑道:“朱明炽治国,不满他的人不止我一个。当初与他敌对的武臣,这时候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坚持要立嫡的文臣也不少,至于朱明熙,以他的才能是决不能和朱明炽抗衡的,即便登基也只会是傀儡。当初与虎谋皮,我自以为得胜之后,我想要的东西皆在我手,不想他强取豪夺,一方面强行要你,另一方面限制我的权势。”

    他静静道:“若没有前者,限制也无妨,但有前者,恕我不能忍受。”

    赵长宁知道朱明炽有意限制周承礼,与他一起谋反的官员,晋升的晋升,加爵的加爵,但是周承礼一直没有动静。不仅如此,朱明炽刻意调任他处理番厂的事,是有意削减他在都察院的权威。因为他的确忌惮着周承礼。

    当初西北边境抗敌,朱明炽苦攻不下,如若不是三顾茅庐请到了周承礼来谋略,怎么可能大获全胜。

    有这样才能,又生性不定,没有强烈道德观念的人,决不能任以大权。

    朱明炽为了补偿他,提携了赵家的两个人,一个就是赵长宁,还有个是赵长淮。

    周承礼从不置一词,他不是这种人。想要的东西,应该谋划着慢慢去得到它,而不是向别人哭诉请求。

    “我也想问你,当初我承诺过要救你,现在你却阻止于我。究竟是怕赵家陷入颓势……还是为了别的劝我?”周承礼冷淡地说。

    赵长宁喝着茶,只说了一句话:“朱明炽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周承礼的瞳孔一缩,动也不动,捏着冰裂玉釉杯的手指却越来越紧,几乎要把杯子捏碎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周承礼突然问。

    赵长宁叹道:“七叔,儿时的事我都不记得,如何知道答应了你什么。并不仅仅因为朱明炽是我孩子的父亲,他救过我的命,也是为了你、为了赵家好。我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不管。你不要做这些事了,让朱明熙离开京城,就这么算了吧。京卫守卫极严,朱明炽亲自把持京卫十万大军,已经不是先皇那个时候了,你们没有胜算的。”

    周承礼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青年的俊秀,又有种说不出的冷冰。

    “你七岁那年,”他轻轻地说,“先生给你布置了一首五言律诗,你做不出来,便来央我说,只要我能帮你做出来,你长大后就嫁给我。”

    长宁微微沉默,这些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当时已经知道你是女孩,便是表面没有立刻答应你,心里却是同意了的。”周承礼眼睛微眯,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你虽然是说过就忘,可我却一直记得。然后你被送回了京城,一直到你十四岁,我再次见到你。”周承礼继续说,“那时候我中进士不过一年,任山东济阳县令。”

    说到这里的时候,长宁的手指微微蜷缩,十四岁时……!他多次避而不谈,为何突然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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